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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27日

星期五

被隱形的

彩虹

2023-10-27

澳門跨性別群體權利仍有待關注 (網上圖片)

外國支援跨性別遊行呼籲社會關注群體及捍衛和保障彼等應有權益。(網絡圖片)

風風(化名)坦言,覺得不能公開地穿女裝的自己是在欺騙別人。現時在一些工作的場合,她也會選擇褲裝。

紐西蘭在2021年12月9日通過新法,跨性別者可在不提供醫療證明的前提下,變更出生證明上的性別登記。(網絡圖片)

日本東京世田谷區議員上川禮是一位跨性別人士(網上圖片)

因着各種社會目光與不友善,澳門的LGBT群體一直非常「隱形」,很多他們的需要亦因而遭到忽視。事實上,性別並非只有男女二元,而是一個多彩的光譜,且即使同是跨性別,面對的問題亦不盡相同,需要社會一同關注。

兩張身分證 性別不相同

海仔(化名)是跨性別男性。於2022年完成性別肯定手術(又稱「變性手術」或「性別重置手術」)的他既有香港身分證,也有澳門身分證。但雖然今年他已成功將香港身分證上的性別登記更新為「男性」,但澳門身分證上仍是標記着他的性別為「女性」。他坦言,希能盡快更新有關登記。「我不想常被人查問,所以我希望能快點能更新澳門的身分證。」

身分證不能改 衍生問題多多

訪問之時,海仔留着一臉鬍子。由於身分證上的性別登記與外貌不同,他坦言,生活上常遇到不便。的海仔分享,有次經外港碼頭的櫃台入境澳門時就遭到職員查問,那時職員甚至聯絡香港政府部門查核他的身分。「我當時很驚慌,明明張證是我的,為何不相信我?」後來他發現選用自助過關似乎可避免這些情況,所以都會盡量減少使用櫃台。「我已怕了再次被查證。」

雖然海仔希望能更新澳門身分證上的性別登記,但《澳門平台》早前報道,澳門現時沒有法例法律訂明如何才算是「變更了性別」。身分證明局回覆該媒時亦表示,「根據法例規定,居民身分證上的性別依據出生登記或具同等法律效力的認別文件登載」。本身是聾人的海仔表示,之前辦理澳門身分證續期時是使用自助服務機,系統中亦沒有「更改性別」的選項,所以也沒有就此申請。「影(完)相,去付款時,(職員)他看着我,也沒問我甚麼,直接說OK。」

對於生活上的手續,他坦言有很多疑問與憂慮,例如銀行會給客戶打電話,但跨性別男性在接受荷爾蒙療程時,聲音會改變,「銀行服務人員多數懷疑」。另外銀行資料上的稱謂能改嗎?跨性別人士在接受荷爾蒙療程時,就業情況會受影響嗎?「因為身分證上的性別不一致,兼會有歧視或欺凌問題。」

香港與澳門大不同

另邊廂,香港終審法院於今年2月裁定,政府規定跨性別人士必須接受整個性別重置手術,作為更改香港身分證性別標記的準則,「違反《香港人權法案》第十四條所保障的權利」,「不接受人事登記處處長須以完整性別重置手術,作為更改性別標記的準則,以避免可能因跨性別人士的身體外觀,與香港身分證上的性別標記不一致而產生的行政問題」。

性別肯定手術有一定風險,特別是下身手術。香港終審法院當時也指出,「女跨男的完整性別重置手術,涉及具高度侵入性的外科手術,對很多跨性別人士而言並沒有醫學需要」。海仔分享,自己堅持完成全套手術,一來是因為覺得女性器官「很阻礙」,子宮亦與他的荷爾蒙治療有衝突,所以希望完成手術;二來是當時終審法院尚未有有關判決,自己也希望盡快更新身分證。

對於有澳門的跨性別人士分享,曾去信政府部門查詢變更性別的手續,但部門之間互相「抛波」,他認為這並不合理。「很明顯是不合理。把球推來推去,當我們跨性別人士是甚麼呢?我們被人推來推去都很辛苦。這是政府的責任,不是嗎?」

「這是不公平的。香港可以(改性別),但澳門不行。我作為一個跨性別的男士,帶著一張不合性別的身分證,其實也會令到很多不同的朋友看著這張身分證時有懷疑,(我們)也可能花很多時間去解釋。」他總結道,「所以其實最好的話,就是香港和澳門都容許我們換身分證,減少我們生活上的麻煩。」

不能說的困擾

訪問時,風風(化名)畫了眼線,化了淡妝。一頭啡色長髮的她,身穿一件粉紅色的上衣和半截長裙,瞥眼看便是個輪廓深邃、骨架高大的女生,只有在她輕聲說話時,略為低沉的聲音才暗暗透露她本來的性別。而有關自己的故事,風這樣幽幽道來:「那種困擾的感覺是,你不能夠公開跟別人說這些。」

逐步蛻變為理想中的自己

風風出生時,性別是男性,自小也在男校長大。中學的時候,一種女性的性別認同開始油然而生,並開始留意街上女性行人的裝束。「就覺得某件衣服漂亮,自己也能穿得好看。我只是覺得我的女性peers在穿甚麼時裝,我也想這樣穿。最奇怪就是我對男性peers打扮成怎樣,是沒興趣理會。」

文質彬彬的她成績不俗,中學畢業後便到外地升學,大學期間她繼續添置女裝。回澳後,家人漸漸留意到她所喜愛的打扮。兄弟姊妹避而不談,爸爸媽媽則「長期勸說」。「他們會說:剪了把長頭髮吧。把『那些』衣服都丟掉,買些『正常』的衣服吧。」當然也少不了催婚。為顧及家人感受,家庭聚會時她總會穿上較中性的服裝,甚至在親人的婚宴前把長髮剪短。但家裡的女裝並沒有減少。風風表示,自與家人分開居住後,她的女裝由原本只有藏起來的一小箱,慢慢增加至用上全屋的衣櫃。更換身分證時她也選了一張化了妝的相片。「但也有機會『出事』。坐車過關時,同行的親戚看到照片時會『咦?!』,然後笑笑口。」

非人人需要變性手術

風風指,自己的終極目標是「變得漂亮」。現時她正接受語言治療,希望說話時的聲音更像女性,但她沒計劃接受性別肯定手術(Gender affirmation surgery,又稱「性別重置手術」),唯一想過的是把喉核削一點點,「但到最後我可能是甚麼都不做。」至於荷爾蒙針,她表示可能為了漂亮也會接受注射,但沒甚麼推動力。「我對身體的不適感不像一些人那樣強烈。我唯一的夢想是變得漂亮,這也有其他方法。對我來說,身體是漂亮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也習慣了現在這樣的生活。」那你覺得自己現在漂亮嗎?「低過合格線。」她苦笑道,「學會化妝後可能是好了一點。」不覺得男裝也可以漂亮?「張國榮那種?」她回應道:「我不喜歡自己是『官仔骨骨』那種靚。對我來說,西裝、『踢死兔』那些不是我應該做的事。做是可以做的,有骨架,撐得起,但我不認同。就算有人拍掌,我都會覺得:你覺得好看就好,我完成了今日的任務。像婚宴那些便是。完成了任務我就脫下那身衣服。」她說。

改變應由教育做起

她坦言,覺得不能公開地穿女裝的自己是在欺騙別人。現時在一些工作的場合,她也會選擇褲裝。現在是自由工作者的她學歷不俗,但她表示,以往求職時即使能參加面試,但最終都未能找到心儀的工作。「我那時穿了褲裝,啡色頭髮,梳了一條很短的辮,談吐也不錯,但就是沒選我。」當時是2016年。主修文科的她於是向一位從事人力資源的前輩請教。這位前輩告訴她,文科畢業的男生在澳門如要有某水平的收入,主要是從事莊荷、藍領。「那位前輩在博企工作,不知道我的情況。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文職在澳門是『屬於女生的工作』。銀行業要求本科相關,我也沒想過自己做金融保險業,廣告、市場推廣也要專業對口,政府工的競爭也大。所以現在的人說跨性別要平權、職場要給他們便利,我想還未到那麼遠。一般人的競爭已夠大了。」

而對於澳門的性別平權,風風覺得性別教育非常重要。「可以先推行性別教育,再去想跨性別人士的法律權益可以怎樣一步一步發展,有一個公平原則,每一個澳門人有一個平等的對待。這要一步一步來。如果太快,即使法案去到立法會,也很容易被否決。」

團體:支援跨性別者需從多方面著手

面對種種壓力,澳門的跨性別群體一直相當隱形,而且藏得很深。澳門多元性別社群資訊平台成員Kelvin指出,澳門缺乏對這群體的研究,社會對他們的需要並不了解,而要支援相關群體,需從生活、法律、醫療三方面着手。

Kelvin形容,本地的跨性別群體藏得很深,即使簡單如追蹤他們的平台,有些人都會選擇用假帳號,以免被認識的人發現。「有些人甚至不是用假帳號,而是記着我們的IG帳號,每日去搜尋;或看見我們的STORY,卻怎都不肯點選。在澳門,這『櫃』可以深成這樣。這證明了有需要強化澳門的LGBT社群的身分認同,令他們可以走出來,然後才可以討論同性戀婚姻、收養小孩、變性等問題。」

他指出,青少年和成年的跨性別人士的需要可以非常不同。例如部分「跨青」(跨性別青年)會希望穿上與原生性別不同的校服。一些學校可能會需要一些「醫生紙」作考慮條件,但又不是每個醫生都會寫。「而學校又是否願意為這學生做身分保密?這對校方來說也是兩難的。如讓你換校服,但要保密,其他學生會否覺得不公平?」成年人方面也要面對職場壓力。「他們面試的過程中,可能最困擾的是他們要不要跟公司『出櫃』。如果『出櫃』,公司會否錄取他/她?如果不『出櫃』,是否一輩子上班時都要用異性的洗手間?」

而這些問題都只是跨性別群體正在面對的冰山一角。Kelvin指出,要支援相關群體,首先是要明確醫療流程,其次是改善生活,並完善法律。「因為在社會排除他們前,他們可能更討厭自己的身體發育,然後慢慢長大才發現社會在排除自己。」他又認為,澳門需要有研究了解本地的跨性別群體。「當他們被隱形、沒有文件去證明他們的存在時,官方也就不承認他們的存在,因為沒有任何人說他們存在。當他們不被看見時,又怎去了解他們的需要?」